为什么立异不能被规划？

我是10年左右在清华读博士的时分开端注重立异，注重立异空间的营建，博士论文写的是立异驱动的科技城规划，研讨究竟能否从头开端去规划一个立异城市。后来在经管学院做博士后，注重立异创业生态和立异网络。

在研讨的过程中，我调研了国际规模内那些常被咱们津津有味的立异区，比方硅谷，也盘点了1970年后多个国家政府对标硅谷在城市市郊全新制作的科学城、科技城和立异城，比方日本筑波、韩国大德；再到2000年后，学界业界总结的“立异回流到中心城区”，我又开端调查立异街区的起落。这个过程中，我也先后参加了国内一些城市的立异区或立异城的规划研讨作业，环绕立异空间的出题，从微观规范到微观规范做了不少调研。

咱们都知道立异在这个年代无比重要，国际经济的每一次大开展都跟立异密不可分。乃至国际各国竞赛的要害也是立异才能的竞赛，这也是为什么国际各国都如此关怀立异的问题，为什么层出不穷的方案都期望能再造一个硅谷。

在十多年的研讨和实践里，我一向有个疑问：立异空间是否真的能经过人为规划的办法被规划出来？假定咱们具有满足的资源，咱们真的能创造出一个立异不断呈现的空间吗？

立异的界定

要评论空间对立异的支撑，咱们仍是要先界定一下什么是立异。立异这个概念最早是被奥地利经济学家熊彼特提出，在他的作品《经济开展理论》中，他初次着重了立异在经济开展中的核心作用，并将立异界说为一种驱动革新的动力。他以为立异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出产要素和出产条件的新组合被引进出产体系”，表现为“新产品或产品新特性、新出产办法或新商业处理办法、新商场、新的资料供给来历、新的工业组织形式。”

图1 熊彼特对立异的界说。图片来历：https://ideasofeconomists.com/2016/03/09/schumpeters-history-of-economic-analysis/

咱们看到，这个界说其实是有清晰范畴的，它将立异定位在了商业体系中，着重“新出产要素的初次商业化运用”，也便是说，以往咱们常常说到的科学发现、技能创造，假如没有进一步转化为商场中的产品，就不能被称为立异。

举个比方，生物专家创造了基因检测技能，假如这项技能仅仅停留在试验室里，申请了专利，发了几篇论文，但并没有运用于任何商业场景，那么它并不能被称为严厉意义上的立异。而假如有一些企业将基因检测技能，能低本钱地运用于新生儿疾病筛查，那么咱们就能够称之为立异。换句话说，创造自身不是立异，对创造的商业化运用才是。这一点会影响咱们后面临立异空间的点评。

这样初看起来，如同立异被限定在了一个很窄的范畴，但实践上立异不只与那些巨大上的科技开展相关，任何对出产体系的改进，都能够被以为是立异。比方互联网带动的电商、同享经济的呈现，都是运用新的渠道发生新的商业组织形式，或是拓荒了一个全新的商场，他们都是立异。

这儿就会涉及到两种立异的途径或形式，一种是咱们一般以为的从科学研讨，到技能创造，再到作用转化的STI立异形式，常常从试验室来，将新的发现和技能投入到出产体系中，无论是晶体管在核算机中的运用，仍是mRNA疫苗被运用于全球新冠防护，都在这一条途径上。

第二种形式咱们或许会稍微生疏，DUI立异形式，Doing-Using-Interaction，即经过实践、运用和互动来立异，更着重从商场需求和用户反应中发掘立异的或许，比方微信的小程序便是一个很好的比方，运用这样一种新式软件组织形式，极大降低了开发者开发运用的门槛，一起也为用户供给更快捷的运用进口。这两种立异形式所需求的立异环境肯定是有所差异的，这也是我许多年前发动立异空间研讨的起点。

图2 两种技能立异形式比较。图片来历：作者自绘

那些被规划的立异空间

好了，清晰了立异的鸿沟，咱们来看看立异空间能否被规划？

1940年代之后，美国硅谷开端在国际上显露头角，晶体管技能的开展带来新的商场时机，硅谷开端连续呈现运用新技能的立异型企业，惠普公司、肖克利晶体管公司和斯坦福工业园成为日后影响硅谷开展的几个要害要素。而国际各国也随后纷繁提出高技能中心的制作方案。

其间最著名的是日本政府于1963年开端规划制作的筑波科学城。其时日本政府的方针有两个，一是疏解东京密度过高的人口，二是树立一个全新的科技立异中心。在27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经过政府行政的力气集聚了日本31%的科研机构、40%的科研人员和50%的国家研讨经费，期望制作日本最重要的科学研讨中心，发生1+1>2的协同立异的作用。

咱们现在回头看，筑波科学城阅历了几十年的开展后，完成了其作为科学中心的定位，但作为技能立异中心的方针远没有到达，因短少与商场的联络，科学城的研讨作用无法转换为产品，工业基础薄弱，草创企业少，招引的高技能企业也少，工业规划小。2008年筑波的产量只占到日本GDP的0.2%，投入产出十分不成比例。

2010年后政府开端改动开展方向，开端注重招引商场主体与社会资本，推进体系机制变革，推进研讨机构的商场化运作，但是时至今日，除了发生了6个诺贝尔奖还可圈可点之外，工业立异作用仍然在巨大的投入面前显得不成比例。

筑波的开展有十分强的政府引导的痕迹，政府投入了许多的资源，包含制作费用和科研机构的补助，但短少有用的鼓励机制，也短少对商场需求的呼应。即便最近几年在机器人、纳米等前沿工业上加强布局，仍是很难称得上是一个成功的立异型城市。

与日本筑波相似的，还有俄罗斯在前苏联时期制作的新西伯利亚科学城，以及韩国的大德研讨开发特区，都是政府自上而下推进科学立异中心制作的测验。从作用来看，开展初期他们在一致的规划和立异方针的设定之下，都没有成为开端期望制作的立异区域，反倒是带来了巨大的科研投入糟蹋。

五道口的华清嘉园

咱们再来看两个未经规划自己长起来的立异区，一个是清华大学东门口的华清嘉园这个居住区，我之前在北京的时分还在那里住了几年。这个小区很有意思，在北京被誉为“民间硅谷”，2000后互联网鼓起的那几年，这儿走出了不少闻名互联网企业，校内网、暴风影音、饭否、美团、酷讯、抓虾、美丽说、酷我，还有后来在核算机图画识别方向很厉害的Face++旷视科技。

图4 北京华清家乡居住区及周边设备平面图。图片来历：作者自绘

为什么这样一个居住区能成为一个民间的孵化基地呢？我总结了一下，两个词八个字：资源高地，价格凹地。

说它是资源高地，是由于这个小区在五道口，离清华、北大和中科大十分近，人才资源、技能资源密布，周边的公共服务设备十分富余，并且交通便当，间隔地铁13号线五道口站也就几步路。

而价格凹地是说，它的租金比周边的写字楼低许多，租一个三居室，客厅作业，卧室歇息，还节省了路上通勤的时间。所以关于创业者来说，这是一个高性价比的创业空间。再加上挨近清华北大，无论是招职工，仍是招实习生，都十分简单。

从2000年头直到2015年前后“群众创业，万众立异”那几年，华清嘉园周边的酒吧或咖啡馆里每天都会有不少创业者，或评论技能问题，或在跟出资人对接，一片蒸蒸日上的现象。当然，跟着这几年租金上涨和工业开展阶段的改动，在这儿作业的创业企业也少了许多，这些都是后话了。

其实华清嘉园并没有任何人给它做过任何立异空间的规划，也没有额定的资源投入，却成长出了立异的果实，很值得沉思。

旧金山的AI浪潮

再举一个更新鲜的比方，咱们前一阵子去美国旧金山开会，趁便访谈了一些硅谷湾区的科技职业从业者，咱们本以为这波儿AI浪潮又是在硅谷呈现，但他们说这次其实是在旧金山，很有意思。

图5 硅谷和旧金山市中心的闻名企业地图。图片来历：https://siliconvalleymap.org/

疫情之后，旧金山日子本钱很高，房价涨了许多，并且市中心环境恶化，有不少流浪汉。再加上长途作业文明遍及后许多公司每周只要求职工来作业室1～2天，导致许多公司乃至不再租作业室，写字楼空置的状况很严重。当人们为旧金山的未来忧虑时，AI企业成了救星。

OpenAI的作业室在Mission District，间隔市中心有十多分钟车程；Anthropic，也是一个估值上百亿美元的企业，也诞生在市中心，乃至是之前在多伦多树立的AI草创企业Cohere也跑来旧金山设立了第二总部。

Mission District，还有北侧的Hayes Valley区域，成为一个十分活泼的AI立异区，由于招引了许多危险出资和人才的注重和会聚，连续诞生了更多AI公司。乃至有人给这个区域起了个新姓名，叫Cerebral Valley，大脑之谷，简称脑谷。

这个区域的气氛就像当岁月清嘉园周边、中关村创业大街相同，许多咖啡馆、敞开空间，根本上每天都有沙龙、集会、路演，和各种Happy Hour，咱们评论机器学习技能，评论大模型运用，评论未来的各种或许。活动之多，乃至专门有创业者做会聚这些活动的网站，都取得了很大的流量。

图7 旧金山每天都在举行的AI相关沙龙活动列表。图片来历：https://lu.ma

你看，这也不是一个规划出来的事例。咱们很猎奇为什么这些企业都挑选了旧金山，也跟当地的朋友评论了旧金山再次胜出的原因，沟通下来，咱们归纳了四条：

榜首，准则环境友爱，不存在竞业约束，人才能够自在活动；

第二，挨近几个顶尖大学，人才密度高，相较硅谷市郊，在旧金山市区由于城市密度高，各式各样的活动多，招引了许多喜爱探究新事物的年轻人；

第三，孵化和出资生态完善，孵化器许多，前期创业本钱低，各个阶段的出资人相互配合，乃至许多普通人都参加过出资，他们尽管也介意财政报答，但更期望能帮到那些好企业，期望成为推进某项改动的一股力气；

第四，立异文明遍及，人们都以创业为荣，乃至许多大学教授和学生都有自己的创业愿望，并且遍及对创业失利容纳，前期的出资人也不会逼你签一些对赌条款，让创业者失利了还要背上一身债。咱们会以为fail fast是功德，由于能够赶快测验其他主意，fail fast to success，快速失利直到成功。所以创业者自己也觉得创业失利的危险很低，大不了从头开端，或去企业找作业。

总结下来，这些要素好像都跟规划没什么联系，所以这又是一个自下而上形树立异区域的比方。

我这次从美国回来，又在从头回忆自己这些年注重的立异空间出题。我再次问自己，立异空间真的能规划吗？咱们规划了那么多科学城、科技城、立异城，真的能完成方针吗？有没有一种或许，便是立异不能被规划呢？

立异的四个特色

让咱们再回到立异的根本特征，再从头反思究竟什么是立异，立异有怎样的特质，立异的动力究竟来自于哪里。我以为立异有的四个重要特征：

榜首点，立异一开端总是微乎其微，在初期很难被干流认同。

咱们知道英伟达的芯片在人工智能的开展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人物，由于他们的GPU特别拿手进行高度并行化的核算使命。而能完成这种并行核算，首要依赖于英伟达CEO黄仁勋推进创造的CUDA技能以及根据CUDA构建的广泛运用和开发者社区。

CUDA是什么呢？简单说，CUDA是一种并行核算渠道和运用编程接口，让显卡不只仅能用于图形处理，还能用于杂乱的核算使命，极大拓宽了显卡的运用规模。跟芯片比起来，能够说这更是一项难以逾越的立异。而回忆历史，CUDA技能开端于2007年推出时，并未得到认可，即便是英伟达自己的开发人员也对它持怀疑情绪，咱们都以为没有任何运用会运用这种单线程、效能极慢的技能。相同，整个职业关于这项技能的潜力也持保存情绪，乃至在推出后一段时间找不到要害的运用场景，也短少重要客户的支撑，英伟达一度十分困难。但后来的故事咱们都知道了，由于这项技能供给了并行核算的才能，让GPU在这一波儿AI大模型开展中发挥了巨大的价值。其实规划之初，CUDA也并非专为人工智能规划。

所以立异便是这样，一开端或许便是一个边际地带的小小的种子，不起眼不被干流注重，但由于个别的坚持终究老练，开花成果。

第二点，立异的方针往往带有欺骗性，而“风趣”和“别致”会给你惊喜。

本年有一本书很火，叫《为什么巨大不能被方案》，作者是OpenAI的研讨人员Stanley，他就深入探讨了这个观念。许多时分，立异方针的设定都是根据咱们现有的认知，其实很难提出全新的视角，包含怎么点评举动过程中咱们确实是向着终究的立异跨进，也短少有用的点评规范，就简单发生过错的指南针。比方国际象棋，许多看起来能帮咱们赢得棋局的走法，由于奇妙的影响，成为昏招，与此一起，许多招数其实是以退为进，看起来间隔特定方针更远，实践却十分机敏。

而当方针无法成为指南针时，咱们该遵从什么指引呢？Stanley经过试验发现，在给机器人设定使命时，假如让他们选用别致性查找算法，即总是朝着最风趣，最别致的方向去查找，取得的作用要远比给机器人一个方针，让他不断挨近方针要更好。这个算法能让一个在迷宫里探究的机器人，在没有测验走出迷宫的状况下，反而更快地学会了怎么走出迷宫。Stanley还举了不少比方，阐明晰假如人们能在风趣和别致的驱动下，去探究更多或许，也更能收成更多立异的踏脚石。

第三点，立异是躲避竞赛的产品，往往能拓荒全新的生态位。

比方当OpenAI树立时，人工智能范畴已被几家大型科技公司，如谷歌、IBM和Facebook等占有。这些公司在机器学习、图画识别和其他AI技能方面具有明显的优势和商场占有率。面临这样的竞赛环境，OpenAI的研讨人员挑选了一条不同的路途，运用Transformer模型架构，在自然语言处理范畴深耕，开发了GPT模型。这一战略挑选使其避开了与大公司在已有技能范畴的直接竞赛，后来ChatGPT的成功也为他们翻开巨大的商场。

终究一点，立异是个别和小团队更拿手的范畴。

个别和小团队往往由于能从一个单点切入商场需求，把注意力聚集在一个问题上，更简单有打破。比方Midjourney这家AI图画生成范畴的公司，在到达1亿美元收入时，只要11个职工；文生视频范畴的Pika公司，在估值10亿人民币的时分，也只要4个人，正是阐明晰个别和小团队的力气。

立异不能被规划的真实原因

让咱们把立异的这几条特征再装到立异能否被规划的语境里，你会发现，立异其实是个别层面自在挑选和举动探究的成果，并不是某种能提早预判，或在集体层面达到一致的东西。所以任何集体层面临立异方针的设定，对立异举动的约束，对立异使命的组织，都会损坏个别去自在探究的志愿和动力。这或许是立异不能被规划的实质。由于只要当个别能对自己的举动担任，能直接取得举动的正面奖励与负面赏罚时，立异的良性循环才开端树立。而生命的创造力，才会被充沛开释出来。

真实的立异源于生命的创造力，那是一种巴望改动，巴望打破，巴望开释生命价值的创造力，而这种创造力并不是一向存在的，往往是在一段时间的严重之后，是在百转千折四处受阻之后，是突然间的彻悟，是一种可贵的偶尔时间。这种偶尔时间，对应的是绵长的等候与支付，是屡次接近失利的考研，是承当质疑和压力的摧残。所以立异也需求十足的自傲，需求外界的鼓励，需求环境的容纳，更需求有勇于不同的勇气。

规划能做些什么

立异不能被规划，立异空间不能靠会集制作，而或许从立异者的需求动身，咱们能够看到城市的立异环境能向着哪个方向改进？

立异孵化的实质是供给一种将创造力改动为商业资源的环境，这是一个对奇思怪想友爱的环境，是一个对少量集体支撑的环境，是一个失利了不会被讪笑的环境，也应该是一个尊重商业逻辑有正反应的环境。

所以假如规划还想做点什么，让每个个别都得到尊重，比专心于立异要更有用；与其提出巨大上的标语和方针，不如注重点点滴滴的环境营建，去除一些不必要的准则和办理妨碍；与其给大公司供给补助去做技能攻关，不如供给对个别工商户和中小企业友爱的公平竞赛环境，让创业生态能继续昌盛；与其注重顶尖的一小撮杰出人才的需求，不如注重底层劳动者的诉求，让咱们都能有根本的保证和失利时的依托；与其忧虑个别无法照顾好自己，提出各式各样的管控和约束，不如尊重商场，让个别成为承当职责的主体，让每个个别都能纵情开释自己的创造力。

许多立异是反直觉的，立异环境的营建或许也是。不直接作用于立异方针，而是作用于生态环境，开释个别和小团队的生命力，才让立异的土壤变得更肥美。许多时分，从立异办理的视点，少便是多，快便是慢。

或许在立异面前，尊重个别，无为而治，才是最大的才智！

本文来自微信大众号：腾讯研讨院，作者：袁晓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