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费立鹏谈“防备自杀”：应把更多资源放在老年人自杀防备上

刚刚曩昔的2024年9月10日是第22个“世界防备自杀日”。2024-2026年“世界防备自杀日”的主题，是“改动关于自杀的叙说”，旨在经过削减耻辱感和鼓舞揭露对话，来防止自杀。

近来，上海市精力卫生中心危机干涉研讨室主任、上海交通大学教授费立鹏承受克复新闻采访时表明，我国在曩昔三十年的自杀逝世率大幅下降，下降起伏全球稀有。2015年今后，我国自杀逝世率和发达国家相似，下降速度逐渐变缓。

上海市精力卫生中心危机干涉研讨室主任、上海交通大学教授费立鹏

“从这个趋势看，没有国家能到达联合国可持续开展方针，它的方针是2015年到2030年，把自杀率削减1/3，这个很惋惜。”费立鹏说，这也是他引荐从公共卫生的视点，而不是精力卫生视点拟定防备自杀方案的原因。

1970年代，费立鹏从加拿大来到我国留学，一头扎到湖北省沙市区的精力病院，一待便是7年，尔后一向研讨自杀问题。

2002年，费立鹏与李献云等人根据我国的自杀率数据在《柳叶刀》杂志发表文章，改动了整个世界对自杀防备的认知，让更多人注意到其时中低收入国家的自杀状况。

同年，他在北京回龙观医院任职时，创设了我国第一条7*24小时敞开的免费心思协助热线，成为后来许多心思协助热线的样板。

在我国多年，费立鹏说着一口流通的普通话，也惯于将我国称为“国内”。他曾参加建造过多个省市的精力卫生防控体系。1995年，他获得湖北省政府颁布的“编钟奖”；2012年，他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世界科学技术合作奖，这是我国政府颁布给世界专家的最高荣誉。

作为世界闻名专家，费立鹏曾在美国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高校任教职，现在作为上海市精力卫生中心危机干涉研讨室主任、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他长时刻待在我国国内。费立鹏在他的最新论文《国内外自杀防备研讨的开展与考虑》中，呼吁树立全国或区域层面的自杀防备方案，并对此提出十条主张。该论文最近被国家心思健康和精力卫生防治中心评选为优秀论文。

“精力病是自杀首要的理由之一，但不是仅有的”

克复新闻：费教授，您在论文《国内外自杀防备研讨的开展与考虑》中提出，“关于我国及其他中低收入国家来说，现有的以个别为中心的精力卫生干涉办法占用80%有限的防备自杀资源是过错的”，为什么会有这一判别？

费立鹏：这是我多年调查的一个经历，中低收入国家曩昔占全球3/4的人口，所以从全球的视点来讲，要防备自杀，要点就要处理中低收入国家的自杀问题。

逢凶化吉之前90%以上的相关研讨都是关于高收入国家的，用精力医学和个别医学的视角切入，但实践上，自杀率在大都中低收入国家是一个公共卫生问题。

假如只从个别的视点来看，影响自杀的原因非常广泛，既包含本身的精力心思问题，也包含外界各式各样的影响，这些还都是不断改变的。

之前国外关于自杀的研讨非常果断，以为你有精力病，才会考虑自杀，才有自杀行为。但在国内来说，你会发现不少有自杀性行为的人，没有一个详细的、能够医治的精力障碍，许多时分他们仅仅有心思不适。假如你的大部分力气放在找到和医治精力病上，就会疏忽一大部分的自杀行为。

当然，也并不是说防治精力病不重要，精力病也是自杀首要的理由之一，但这不是仅有的理由。咱们的计算显现，自杀未遂的事例中，其时一半多的人虽然有心思不适，可是并没有精力障碍。

克复新闻：您在文章中说到，1996年联合国主张各国政府拟定国家和区域性的自杀防备战略和方案，WHO在2014年《Preventing suicide：a global imperative》陈述中再次强调了这一问题。据您了解，有哪些国家和区域拟定了相应战略和方案？是否获得相应效果？

费立鹏：对，许多当地有方案，我国现在没有。WHO每几年就有一个全球陈述，关于每一个国家精力卫生的法律法规，还有防备自杀的方案。不只高收入国家有，印度、巴西等国也有。至于履行多少，还要看有没有投入资源，方案是否合理，能否和谐人才。

不过，的确很少有国家从标准的循证医学视点，来验证相应战略和方案不同办法的效果。

拟定方案仅仅一个起点，能够体系的和谐不同部分的作业。这个方案应该由立法机关或许行政机关拟定，比方由人大或许国务院树立专门的安排或组织来拟定，全社会都能够参加。这在各国的推动都不简单，由于不同部分有不同的权利和利益。拟定之后，要有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来担任和谐履行，咱们再从科学的视点定时评价，这样自杀防备作业就好展开了。

克复新闻：您在论文《国内外自杀防备研讨的开展与考虑》结束，对我国的自杀防备方案提出了10条主张。包含增强全民心思健康本质、个别习惯力和促进社会友善；促进大众对自杀防备作业的了解和全面支撑；下降不同自杀东西的可及性和致死性，尤其是农药；开展针对有自杀危险但没有精力障碍个别立异的干涉办法；增强和拓宽医疗卫生体系对自杀和自杀未遂的监测等。

费立鹏：是的。我是科学家，首要，我特别期望有精确的数据，以数据作为根底，从公共卫生的视点动身，拟定政策。有精确的数据，就能够判别究竟资源应该怎样分配。

假如觉得这个方案过于超前，能够先从一个当地开端。比方上海、北京，逐渐探索习惯，然后变成全国的一个方案。

“怎样判别来电者处在极度危险状况，对心思热线接线员来讲也是应战”

克复新闻：心思热线对防备自杀的效果，是否比较好计算和剖析？

费立鹏：热线电话的一个问题是，你不知道谁会给你打电话，没办法判别你的热线电话，对某一个当地的自杀率有多大的影响。

由于许多有自杀危险的人，底子不会给你打电话。虽然咱们也会做一些随访，但并不知道打电话求助的人群占一切危险人群的份额。

当然，热线肯定是有协助的，许多人不乐意寻求心思卫生服务，由于价格太贵，或许是农人找不到相应的当地求助，实践，免费的心思热线就能供给根底的引导服务。

从现有数据来看，拨打电话的求助者中20%有自杀危险，剩余的80%是心思不适，当然还有个别是来打扰的，一些学生觉得好玩也会拨打。

克复新闻：近些年，您感觉来电者的需求有哪些改变吗？

费立鹏：总的来讲，曾经大部分是家庭对立，各式各样的，现在经济问题相对有增多。

克复新闻：您有没有遇到形象深入的热线求助事例？

费立鹏：挺多的。比方，有个人站在一个桥上预备跳，他是广西的，咱们是在北京接的电话，不太简单紧迫干涉。

这时，假如他忽然挂掉电话，咱们无法联络，也不知道他后来会呈现什么样的作业。遇到这种状况，接线员也会很尴尬，很受挫，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心思担负。

他们难免会归咎于自己，是不是自己没有说好，才导致求助者挂掉电话，乃至损失生命。咱们只能和接线员开会讨论，奉告他们，这不是你们的职责。要想办法让接线员说出来，释放掉这些心情，尤其是第一次处理这些危机的接线员。

所以，一般咱们会尽量压服求助者，了解他的方位，设法和他的家人、朋友获得联络，家人能够更好干涉。

克复新闻：技术上来讲，碰到一些极点个案，应该是能够完成和警方即时联动的？

费立鹏：在有些国家遇到这样的危机，能够直接和差人部分联络。在我国，有些城市现已完成与差人联动，可是这个做法有利有弊。

像北京的热线，一大半拨打者是外地的。接线员报警时，身份是什么，你是不是在骗我？假如来电者说的是假的，谁来承当职责？别的，这还涉及到道德问题。心思热线原本应对外保密，当你报警时，这种信赖会被破坏掉。

当然，生命是第一位的，必要时应该报警，但怎样判别他是处在极度危险状况、立刻就要施行自杀行为，这对接线员来讲也是应战。

“我国的自杀逝世率下降起伏全球稀有”

克复新闻：自杀未遂和自杀逝世率数据有什么相关？

费立鹏：自杀逝世最高危的人群，不是郁闷症，不是有精力病，是有自杀未遂既往的人。以往关于自杀未遂的人，医疗处理缓解后，也就回家了。可这个人再次呈现自杀行为而逝世的危险，是比其他任何人群都要高的。其实，应该随访自杀未遂人群，了解这些人的性别、年纪散布，这样就能知道咱们的要点防备作业应该放在哪些人群。

许多年前，咱们就在山东郓城做过一个项目，让急诊室的护理对自杀未遂患者和家族当即采纳教育和干涉，协助患者防止极点状况等。两个星期之后，医护人员再到患者家里，看看状况是否安稳一些。这个办法虽然比较简单，可是很有用，惋惜后来没有推行。不过这是对自杀未遂的干涉，不是对心思不适人群的干涉。

克复新闻：2022年的《我国卫生健康计算年鉴》显现，2021年我国城市居民自杀逝世率为4.31（1/10万），乡村为7.09（1/10万），和1990年代比较有了大幅下降，在您看来，背面原因是什么？

费立鹏：1990年代，国内自杀率比较照较高，之后，全球自杀率都有下降。而国内的下降速度比其他当地都要快。

经济改革和城市化更能解说自杀率下降的改变。经过数据比照发现，1987年到2005年乡村区域靠种田为首要经济来源的人口从1990年的49%改变到2015年的33%，种田人口削减2~3亿。我意识到，2~3亿人不简单接触到农药或许是自杀率下降的首要因素。

自杀率下降，咱们当然期望背面的原因是精力卫生作业做得好，但实践上我看到，最少80%的下降是由于城市化，而不是咱们的精力卫生作业做得多好。

当然，咱们现在承受精力服务的份额在进步，但从公共卫生视点来讲，肯定不行到达在那么短的时刻下降60%左右，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大起伏的下降。

克复新闻：我国现在的自杀逝世率，和其他国家比较状况怎样？

费立鹏：国内现在的自杀逝世率，的确低于世界上大部分的国家，但从2015年之后，趋于根本安稳。

从这个趋势看，我国和其他国家相同，即或许没有国家能到达联合国可持续开展方针，它的方针是2015年到2030年，把自杀率削减1/3，这个很惋惜。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引荐从公共卫生的视点，而不是精力卫生视点，拟定防备自杀方案。

“对老年人自杀防备的资源分配，是不均衡的”

克复新闻：从2021年的数据看，国内70岁以上白叟自杀逝世率约是10岁到19岁青少年的数倍，这在全球是一个遍及性现象吗？

费立鹏：大部分国家老年人的自杀率都比年青人要高。

国内的份额是比较特别的，老年人更要杰出一些。前几年的一个数据，55岁以上的自杀者，占一切自杀者的70%。而对老年人自杀防备的资源分配仅10%左右，这肯定是不均衡的，不合理的。

虽然青少年自杀率仅仅老年人的几分之一，但咱们仍是把大都资源放在了青少年方面。可是假如要削减全国的自杀人数，应该把更多的力气放到老年人身上。

克复新闻：依照2021年的数据，国内乡村居民自杀率比城市居民自杀率更高一些，年纪越大距离越显着。这样的城乡距离是遍及性的吗？

费立鹏：1990年代的时分，乡村是城市的3倍，尤其是乡村的年青女人，其时比白叟还要高。城市化之后，乡村和城市的距离变小。

有一个问题是，1990年代比较清楚什么是乡村，什么是城市，现在城乡渐渐交融，人口也在活动，现已不那么简单分隔。

克复新闻：现在有多少国家揭露自杀率数据？在您看来，揭露数据对防备自杀能起到哪些影响？

费立鹏：国内从1990年开端发布自杀率数据。据我所知，不揭露的国家中阿拉伯国家会比较多，由于自杀是违背他们的教义的。本来印度也是，大约10年之前改动了。

在这些国家，自杀防备的作业彻底没办法做的，由于你不知道他的性别、年纪是怎样散布的，也不知道他用的哪个办法自杀。比方说假如用的农药，那常用哪些农药，我知道之后，就能够和农业部分主张，约束出产这种农药。

克复新闻：精力障碍集体的自杀率跟其他集体比有什么不同？

费立鹏：仍是要遍及高于其他人群的。一般咱们以为是严峻郁闷的自杀者会多，厌食症也比较高的，比其他的精力障碍要更高一些。但不是必须有精力障碍，才会自杀。

克复新闻：在您看来，应该怎样调整心态？怎样应对郁闷、焦虑？

费立鹏：这和防备自杀的办法是共通的。

一是进步心思耐受力。要理解自己的状况，要意识到哪些影响会影响到自己，一起培育应对这些影响的技巧。许多人在这方面是懵懂的，要从青少年期培育。

二是树立社会支撑网。这不是一个吃喝玩乐的圈子，而是一个能够相互倾吐、相互协助的实际交际网络，自己有需求的时分能够张口，他人有需求的时分乐意伸手。这个实际交际，是网络交际难以代替的。

三是必要时寻求专业支撑。假如前述办法无效并且状况越来越糟糕，还能够打心思热线、找咨询师、看精力科大夫等等。